【青温】青崖与我悲(完)
温客行忆起了,当年颠沛流离后那短暂的安稳碎隙。
琉璃一般美丽易碎,伴着赵敬不怀好意的闯入化为飞灰。
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,从最深的梦魇里惊醒过来,目眦欲裂,血丝满布,原本秀丽多情的双眸变成了此刻骇人无比的眼睛。
守在一旁的人面孔此前未出现过,但莫名让温客行有一种熟悉感,只是仇恨当头,暂时压抑了这个念头罢了。
这个陌生人,对着此情此景,倒是一点都不害怕。
因为他也看到了温客行的记忆,能够理解温客行伤心之下的状若疯癫。
刚成为谷主掌了权力,温客行只想飞奔出去手擒仇人,质问他、鞭打他,看他是如何为当年的卑劣行径赎罪至死的。
山神没有阻拦,跟在温客行身后,施法叫青崖山的月光都亮了三分,护着他前进的路。
“你还好吗?”山神倒是能毫不喘气地跟上,但温客行毕竟是肉体凡胎,叫夜间晚风吹得清醒了,这才察觉到已经从青崖山上跑到白鹿镇外去了。
他累得气喘吁吁,扶着身旁一棵树,很长时间没有说话。
“你是谁呀?”良久,温客行才想起来这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。
“我是顾湘姑娘要引见给你的人,”山神并没有过多介绍自己,转而问道,“发泄完了吗?不够的话,我再陪你绕山跑几圈?”
温客行摇摇头,借了月光慢慢踱回去:“不了,谢谢,是我失态了。”
哪有这么冒冒失失闯过去便能成事的,越是紧要关头,越不能急躁。
山神依旧跟着他,又悄悄匿了身形。
温客行回头时,只有山风摇曳深林。
第二天,顾湘带了罗浮梦及一众新上任的鬼官,给温客行办宴。
见主上阴沉着脸半天不说话,与他关系并不亲近的急色鬼等人率先告退了,留下一众愿意陪伴的人看温客行喝酒。
“阿行,也吃点菜。”罗浮梦心疼这孩子,劝道。
“罗姨,谢谢你。”温客行夹了几筷子。
顾湘活跃着气氛:“主人,我给你说的那个恩人来了,要请进来吗?”
“好啊,既是贵客,我也去迎接他。”
“主人,这就是。”
“……是你啊。”
——来人正是见过新晋谷主月夜狂奔之貌的陪跑公子。
“你们认识啊?”顾湘问道。
山灵那家伙她知道,哥是怎么回事?
“有过一面之缘。”温客行想,算了,与这些年的经历相比,这点尴尬也不算什么。
山神有些委屈:我已经与你见过千千万万面了,唉,可惜现在并不是告知的好时机,你不一定会信。
山神:“幸会。”
温谷主打架打惯了,于人间礼数还有些生涩:“幸会,在下温客行。”
慢慢来吧,山神想,已经保了他这些年性命无虞,往后再教他融入人间。
“我叫李青青,李青莲的李,李青莲的青。”他又补充道,“就是给青崖山留了声名的诗仙李太白。”
“嗯,”温客行礼貌微笑,“很好听的名字。”
相处是如泉眼细流般的悄无声息,李青青还是习惯像花木一样默默守在温客行旁边。
他尚且不能完全消化这一切吧,山神想。
以为是武侠的世界,其实是仙侠的一隅。
然而温客行面对化成一只小鹿的顾湘也并没有太过惊讶:“我承受能力很好的,你们不用这么小心翼翼。”
山神捧着书册,欣慰于温客行成语用得越来越溜了;顾湘在林间撒欢;而参王如获赦免,将当年差点被小温客行抓去炖了的苦水大倒特倒。
本该是心酸的往事,经它一讲,倒有些好笑。
幸而有他们陪着,温客行觉得心情明媚了许多。
温客行练功和处理鬼谷事务之外的时间,一行人就这么打打闹闹过来了。一载又两载,连黑白无常两只鬼都能在夜晚加入打牌大军,和大家开玩笑了。
“只要你想,我们随时可以把赵敬的魂勾了来。他造孽太多,死了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。”白无常道。
“谢谢小白,还是让我自己报仇吧。”温客行道,“这不止是为了我父母,也是为天下医修寻一个安心实意,能让他们出手医治时,不用担惊受怕。——还有,是时候给武林一个教训了。”
“是啊,武林的重心在武功,而不是在权力上。”山神道,“本末倒置,难怪人心败坏至此,几百年不出豪杰了。不过小温啊,有需要的地方,还是告诉我们,不要一个人硬抗。”
“好。”
跳崖那天,白鹿崖间云气翻涌,温客行借了云雾做屏障,安然无恙地飘到谷底。
不愧是来自山神的法力,真好用。
看看那枯枝变成的尸体,温客行甩甩头发,抄小道走了。
另一边,酒肆里,山神正揪着叶白衣吵架,怨他下手太重。
“那总不能只有水花吧,太假了。”叶半仙放下酒碗道。
“我不管,小温都吐血了。”山神死咬不放。
“……那你说怎么办?”
神仙耍赖,叶白衣难得地没辙了,打也打不过呀。
“你把你身上我的气运还给我。”
在白鹿崖计划前,山神便发觉了叶白衣的不同寻常。
这厮身为人类,活得太久了。
问过各路神仙精灵,阎王鬼怪,这才知道自己百来年的沉睡,是因为被这人捡到自己失踪的功法残本吸了气运去。
参王:原来是我的子孙弄丢的,我理亏,这下山神又有理由差使我了(*꒦ິ⌓꒦ີ)。
“我带你正常修炼,你以后能像凡人一样吃香喝辣,怎么样?”
有什么比吃饭更紧要?叶白衣:“成交!”
便是一出物归原主的好戏。
庆功宴上,李青青才真正见了温客行红衣恣意、潇洒一壶酒的模样。
不带一丝离愁,抛却多年烦忧。
“你喜欢他呀?”顾湘悄悄问。
其实那日益明显的眼神,已经将答案默默倾诉了。
“嗯。”
关于心上人越来越像自己偶像这件事,山神倒是不介意。他能分清自己的感情,对谁是敬仰,对谁是思慕。
见了温客行幼时的眼神生了怜惜之心,又在多年的无形陪伴里滋养了爱情,若温客行羽化成仙,于自己亦是幸运。
能够长相厮守的幸运。
他走上前去向温客行贺道:“若非群玉山头见,会向瑶台月下逢。”
闻者一愣,很快粲然一笑,举杯回道:“愿我如星君如月,夜夜流光相皎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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